六年前,扎澜太十岁。
随着窗外第一缕阳光射进窗棱,扎澜太睁开了眼睛。他用半月湖般澄澈透亮的眸子打量着四周的一切,简陋的屋子,平整舒服的床塌,身上盖着的厚厚毛毡,身旁放着一只大碗,碗底还残存一点黑色液体,也许,喉中的苦涩正来自于此。当然,最不能忽略的,是塌前站着的几个人。他们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眼中的热切让人为之动容。
“你们,是谁?”扎澜太哑着嗓子开口。
扎澜太开口的第一句话神奇地让这些人眼中的急切渐渐恢复平静。
“没事的,我们还有时间。”那几个人中的灰衣人抬手轻轻拍了拍身旁一个花白头的老者,但眼中也是难掩失望。
“你不必说了,老身这就去以死向公主赔罪……”眸中失望最大的老者一霎间老得厉害,眼中精气神全无,说说完后就摆摆手转身向外面蹒跚而去。
“不要,先生,阿泰还得你救啊,求求您,求求您再想想办法吧……”后面的一个女子紧紧抓住老者的衣袖,流着泪请求,到最后已是扶着床榻半跪着泣不成声。
“天山火心莲都用完啦!你还叫我如何能救!”老者声音隐含绝望,重重拂下女子的手,继续向外走。
灰衣人颓废地坐在地上,手指深深插入中,双目赤红盯着地面,扎澜太似乎听到无声的哽咽。
扎澜太见到这样的情景,心也猛地一颤,下意思地抬起手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得无力放下,看着那位女子趴在自己床边哽咽。扎澜太就这样坐了一会儿,不经意的一瞥隐约看见帐门口裙裾一闪,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呆滞,有什么碎片状的东西开始在脑海中重组,等扎澜太的眼睛恢复清明他立即站起身,向外走去,不过却在门口停住,一把拉过藏在门边眨着眼睛朝里望的女孩,开心地笑道“你昨日给我的饼很好吃!”
站在门口的女孩盯着他的眼神有些惊恐,被扎澜太抓着看了半晌,哇的一声哭出来,跑开了,而且边跑边喊“阿娘,阿娘,傻子跟我说话啦,呜呜呜……”。
扎澜太惊呆了,他缓缓缩回伸出去的手不知所措。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拉进一个温暖的,香香的怀抱“阿泰,你终于记得了吗?阿泰,莲姨盼这一天盼太久了,真是太好了……”扎澜太听到女子声音里的轻颤,忽然不愿再挣扎,静静地任她抱着。他没有回答女人的问题,女人好像也没有听他回答的意向,一直抱着自己说个不停。
灰衣人好像是和女人一起奔过来的,扎澜太的脸此时对着他,能看清他紧握的双拳和暴起的青筋。灰衣人通红的眼眶里蓄满了眼泪,好像一碰就能掉出来似得,他紧抿的唇也在微微颤抖,胡子拉碴的脸上肌肉也是不停地抖动,这时方才榻前的人才纷纷反应过来,朝扎澜太都围拢,每个人都带着满脸的惊喜若狂,还有一人赶紧顺着刚刚老者离开的方向追去……
“古道先生~您快回来看看啊!”扎澜太隐约听到呼喊声。
扎澜太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用清透明亮的眸子看着这些人,他不懂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只是好像是因为自己……
扎澜太好像又累了,眼睛闭了闭,晕了过去。
扎澜太像是做了一个极长的梦,可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当他再度醒来,一眼就看见塌前趴着一个眼中布满血丝,白散乱的老人,吓了一跳的扎澜太再抬头,现昨天见到的那些人都在,还来了许多没见过的人。
邋遢的老人一见他醒了立即变得更加兴奋,一把抓过塌旁的小女孩激动地问“阿泰,你你,你还认识她不?”小女孩刚刚明显刚才还睡着,被一把拉过来的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瞪着扎澜太。但看着扎澜太并不为自己凶恶的目光所动,又有些害怕地移开了目光,朝白老者的怀里缩了缩。
扎澜太一下就笑了“认识的,她……”扎澜太感觉头有些疼,用手按了按,才继续说“好像……她前日给过我一块饼。”
小女孩依旧瞪着他“你这笨蛋,我哪是前天给你的,明明是五天前!”
扎澜太听了愕然,他记得好像是前天的……
不过似乎已经没有人在乎了,塌前的人全都欢喜地笑着,似乎他能回答就已经是值得庆祝的事了……扎澜太依旧不懂这些人为何又变了情绪,只是看着他们的笑也跟着笑起来。那个晚上,这片草原上无人入眠,草原上空飞满灯笼,曾守候在自己榻前的人们喝得烂醉,有人大笑有人痛哭,等他们终于沉沉睡去,有人上前一看,他们似乎连梦都是香的,闭着眼睛嘴角还挂着笑。
那位一直照顾她的女子抱着他早早睡了,因为那位白老者说自己的身体现在还在恢复期,必须得好好调养,这位温柔细心照顾自己的女子自称白莲遇,白天时她笑着对自己说,“阿泰,你从前都是叫我莲姨的。”站在一旁白老者听了目光复杂,嘟囔了一阵后见白莲遇出去了才对扎澜太说,“小子,她是你的第二位母亲……”
扎澜太听不懂,但还是甜甜地笑着。白老者见状拍了拍扎澜太的脑袋,“傻小子!你以后可决不能忘了我,是我把你治好的!”说完这句他满脸红光地大笑,邵雁辰也跟着大笑。
白老者见了冲扎澜太瞪了瞪眼,“臭小子,别笑了,好好记住,我是古~道~先~生~!”
扎澜太盯着老者眨眨眼,看着又开始大笑的古道先生,突然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