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纪被打懵了,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甚至不害怕死。
可现在,他感受到的是恐惧。
那赵毅投射来的憎恶目光,令他心寒到了极点。
他不过是一个站出来,为士绅们争取利益的代表而已。
士绅们将他捧起来,要争夺的乃是分这巨大蛋糕的权力。
所以他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人们纷纷为他叫好。
可现在……
堂中像是炸开了一样。
陈丰怒气冲冲的道:“毛纪的言论,确实过激了,他不过是关起门来读书的腐儒,这社稷苍生之事,哪里轮得到他来指指点点,陛下要诛他,却也难怪了。”
说翻脸就翻脸!
不翻脸成吗?
买了这么多宅子呢。
陈丰又不傻。
虽然他觉得方继藩倒不至于砸锅,可自己承担不起任何的风险。
相比于方继藩,方继藩大不了少挣几千万两银子,人家照样活得滋润,可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抗风险的能力了。
欠着债呢。
陈丰道:“陛下,太祖高皇帝在时,就曾在大诰之中明言,生员不得言事,为的就是防微杜渐,防止有图谋不轨的读书人煽动无知百姓,毛纪屡屡散播对太子的言论,对太子殿下多有中伤,太子乃是储君,他这般做,岂不是不忠不孝?他口里说着君君臣臣,蒙朝廷的恩典,却全无半分感激之心,此等人,忘恩负义,无君无父,实乃罪该万死!”
毕竟是右都御史,很专业的。
毛纪心像是被刀割了一般。
这是凌迟之痛啊。
他抬起脸来,脸上还是一个殷红的巴掌印,噗的自口里喷出一颗带血的牙齿。
“陛下,新政以来,多少百姓蒙这新政的好处啊。这新政,自镇国府而始,太子殿下掌镇国府,他披荆斩棘,可谓是功不可没,这些年来,太子殿下制蒸汽机车,成绩有目共睹,不说带来了多大的便利,就说营造铁路,多少的工坊和建设铁路的匠人围绕着这铁路衣食无忧,这是数十万人的生计,岂容人在此诋毁?当今天下,陛下圣明,太子贤明,这是有目共睹的,这铁路,便是陛下和太子最大的功绩,足以光耀万世,毛纪以此来攻讦陛下和太子,实是罪无可赦啊陛下。”
已有人开始咬牙切齿的跳了出来,开始疯狂的攻讦。
也有人咬着唇,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方才还同情毛纪来着。
却还有一些人,内心是真正认同毛纪的,只是这样的人,却不多,他们感受到了这堂中的怒火,此时此刻,哪里敢说半句。
弘治皇帝先是愤怒,而后是疑惑和不解。
接着,一切都明白了。
方继藩这是以退为进。
弘治皇帝此刻,心里不知该是心寒还是心喜,他凝视着那毛纪。
毛纪这一刻,再没有了方才的傲然,如神仙被打落了凡尘,成了一条丧家之犬。
他心刺痛。
痛不欲生。
这是一种背叛。
如此多的人,言之凿凿,只恨不得将自己打成乱臣贼子,他内心深处,希望有人能够为自己说话。
可是……这堂中的读书人和士绅们,真正的吓着了,许多人哭成了泪人,一个个拜倒、匍匐、哭天抢地,捂着心口道:“毛纪误国,铁路利国利民,岂有不修不理。太子殿下来都来了昌平,不是说好了,是为了先来勘探地形的吗?怎么说变就变了,陛下啊,不能朝令夕改啊,毛纪不过是区区苍蝇,跳梁小丑,他已致士,现在不过是一介布衣,怎么能够因为他的信口雌黄,便停修了铁路?”
“草民人等仰慕圣恩,一直盼着太子殿下能够修通铁路,使咱们昌平上下能够缩短与京师的距离,使这昌平上下人等多一口饭吃哪,请陛下以大局为重,至于区区毛纪,陛下与这样的人计较什么。”
毛纪顿时觉得心口堵得慌。
他气血上涌,眼中闪过不甘和悲凉,脸色难看之极。
当初,你们这些人,可不是这样说的。
他感受到的是屈辱,心里越发堵得生疼。
完蛋了。
这时,他才接受到了现实。
完蛋了三个字,自他的脑海里一瞬间划过。
他打了个冷战,才愕然的抬头,看着弘治皇帝。
这目光之中,已没有了不甘,而是……万念俱焚。
弘治皇帝直视着他。
天子,已经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他渐渐的开始意识到,主动权,又回到了自己的手里。
弘治皇帝的唇边微笑起来,这微笑已收敛掉了此前的锋芒和冷酷,他淡淡道:“毛卿家,事到如今,这满朝公卿,还有本地的士绅,都指摘毛卿家妖言惑众,朕想问一问,你……可知罪吗?”
“杀了我吧。”毛纪的声音带着无力,他闭上了眼睛,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再无法去面对了。
弘治皇帝温和一笑道:“朕不杀你,固然毛卿家胆大妄为,可是……朕方才确实有诛你的心思,可现在细细想来,固然你别有所图,可无论如何,朕不该让你因言获罪,朕广开言路,岂可因小失大?你……走吧。”
这样的人,已经不值得再计较了。
这个人,甚至连被利用的价值,都已经没有了。
此时,毛纪,猛然睁大了眼睛,身子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他想死,可现在想求死而不可得。
突然,无数的念头涌上了心头。
他知道……自己所经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