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男听说外头的话,便趁人不备,探手将窗帘轻轻揭开条小缝向外张去,果见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又与自家来处不同,凡目及之处,别说做小买卖,大生意铺子也没见着一个,除了成阴的梧桐,便是摇曳未尽的柳树。
绕过梁府大门过去不远,便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一座大照墙,用水磨砖砌成,上下镂花,并有花檐滴水,上盖琉璃瓦,约有三丈多高,七丈多宽。左右一对大石狮子,有八尺多高。
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却不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玉梭和吴妈妈搭了手望进头门里,见约有一箭多远,围墙内两边尽是参天大树,衬着中间一条甬道,直望到二门,就模模糊糊,不甚清楚。
远远看见自家的轿子到了,门口坐着那堆中便有一人站起来,笑着向东边指了指,轿夫们心领神会,脚步匆匆地抬了进来。
进去走了一射之地,将转弯时,轿夫们遂放下退了出去,另换了三四个褐色衣帽,打扮得十分周全的十七八岁的小厮上来,复抬起轿子,至一垂花门前落下,小厮们也退了出去,吴妈妈和玉梭已是赶得腿脚酸疼,这时也顾不得了,忙欲上前来扶祈男落轿。
不料垂花门里早出来一群婆子,打头那个正是吕妈妈,却与当时在杭州时换了付嘴脸一般。笑眯眯地抢在头里打起轿帘来:“苏小姐来了?你们快去个人回老夫人,我来扶小姐落轿便是!”
吴妈妈顿时有些尴尬地立在轿前。
祈男下来后看了吴妈妈一眼,伸只手给她:“怎好劳动吕妈妈?愈发显得咱家没人了似的!”
另一只手本来落在吕妈妈手上的。此时也自然而然的盖去了正上前来玉梭的臂弯里。
吕妈妈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便道:“怎算劳动?小姐是老夫人的贵客,老夫人亲自派了自己的轿班请来的,我们巴结还巴结不上呢,小姐也是取笑起奴才们来了。”
祈男不接她的话,只含笑不言,吕妈妈只得向里引着。进了垂花门,两边是绿油油的抄手游廊。两廓下古树参天,浓荫密布,一阵阵凉风吹来,祈男由不得拉紧了身上的白狐披风。
吕妈妈看看祈男身上。低头向后不知对一个婆子说了什么,那人便撇嘴一笑,玉梭看在眼里,脸上微微红了起来。
走过当中穿堂,见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却又是一个月亮门,门口守着一人,吕妈妈走上前便问:“老夫人今日在哪里?”
那人便回:“东花园花厅里,夫人也才去了。”
吕妈妈便向后笑道:“看起来是都到了。只缺苏小姐了。”
祈男忙垂首说句不敢,脚下便加快了些。
那东花园却在前面东首,一行人跟着吕妈妈。重新向外弯弯转转,尽走的回廊,处处多有人伺候。
祈男暗中留心看去,这才觉出原来宋家还有这样的规矩:每一重门,有一个总管,有事出进都要登号簿的。
又走了半天。祈男心中暗暗记下过了多少庭院,及走到穿堂后身。东首有一条夹巷,觉有半里路长。又进了一重门,才见一个花园。这花园却也不小,有亭有台,有山有水,花木成林,且更比祈男所见过的宋家杭州别院,显得愈发深邃华丽。但见:巍巍画栋,曲曲雕拦,堆砌参差,尽是瑶葩琪草;绕廊来往,无非异兽珍禽。
吕妈妈到了此时,便不再进去,向后交代了跟来的婆子,便陪笑说句道饶,里头便又有人来接引,祈男小心跟进了斑竹花篱,是一所厅,两进共有十间,还有些厢房。
早有人从正厅里迎了出来,祈男抬眼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荷风:“苏小姐到了?快请快请!”
于是祈男深深吸了口气,总算是到了!玉梭忙就上来替她将披风解开卸于手中,祈男正了正脸色,轻润下双唇,莲步凌波,娉娉婷婷上了台阶。
秀妈妈从里头打起大红呢夹板门帘来,祈男笑得和顺如春,微微颔首冲其打个招呼,秀妈妈却是笑也不笑一下,淡然目送其入内。
原来里头是三间大厅,摆设着紫榆桌椅,两壁尽是挂的名人字画,甚为华丽,目迷五色,间内摆着夹枝桃,各色菊花,清清瘦竹,翠翠幽兰,雕栏湘帘,清幽静雅。
秀妈妈回说老夫人和夫人在里间坐着呢,祈男便扶住玉梭,向里走去。
丫鬟高高打起油单绢暖帘来,祈男只觉得暖意袭面而来,原来已值初冬,京里又比别处冷得早,便已烧下地炉暖炕,地平上又放着黄铜火盆,祈男顿时觉出暖意融融,抬头便见迎面一张楠木大炕,海梅炕几,炕上也是绿大呢炕垫、球枕,炕面前摆着脚踏、痰盒。
一位鬓发如银,身形高大的老妇人,正拄着拐背对祈男而立,宋夫人一身官装于其向前凑趣,二人不知说些什么,听见背后动静方才同时回过头来。
祈男早垂首向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见过宋老夫人,见过宋夫人!”
话音未落,祈男耳边早传来中气十足的回应:“这就是苏家女儿了?快快抬起头来我看!”
祈男笔直如松地站着,宝靥微红,梨涡浅笑,媚妍婉妙,却端庄得体地迎面直视对方。
宋老夫人目光中如有电闪,只一瞬间就将祈男上下打量了个遍,宋夫人则默不作声,只看老夫人脸色如何。
“嗯,确实不错,我就说我这个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