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这样想着,祈男便也淡淡地回道:“不过就这二日了,最迟后天。亲亲请妈妈预备吧,姨娘们也一定等的心里着急了。”
荷风点了点头,玉梭憋不住哼了一声,装作替祈男布菜,低下头去不看对方。
荷风想了想,又开口问道:“小姐吃过晚饭,可得片刻空闲?府里的裁缝,请来替小姐量下尺寸。”
这话一出口,玉梭手里的牙箸瞬间就落到了地上,祈男忙按住她的手,其实自己心里何尝不是翻腾迭起?可祈男面上硬是强忍了下去,也依旧淡淡地道:“随便。”
她不能拒绝,只有保持冷静。
荷风听见这二个字,倒是颇有些意外,不过也就福了一福,转身出去了。
玉梭跟在她后头,直到将门关上,回来便有些忍不住泪:“世上竟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家!”
祈男见玉梭捞了衣角拭泪,反安慰她道:“事到如今,哭也是无用,先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做活!”
玉梭赌气将牙箸丢到滚水杯里烫了烫:“早知如此,才不那么快就做出来!”
祈男却叹了口气:“不做出来,姨娘又怎么好回去?”
玉梭被堵得无话可回。
宋家的饭菜算是真正不坏,尤其一道挂炉片皮鸭,配上极好的酱汁,连同不知如何弄来的新鲜京葱,擀得极劲道的小面饼,可谓明透鲜美,鲜嫩肥硕,四样俱美。
可是吃进祈男嘴里,百般不是滋味。先是宋玦来了,那样说了一番话,过后又是荷风,却也有一番说辞,各有目的,都让祈男心头萦乱不已。
勉强吃完饭,玉梭叫了小丫头子上来,才将桌上收拾干净,就听见楼梯处有响动,抬眼看时,秀妈妈已领了二位年长的裁缝工匠,站在眼前了。
“有劳小姐,这二日辛苦了,”秀妈妈心平气和,仿佛早前与祈男的一场争执完全没有发生过,“这两位是夫人从京里带来,一路随身不离的府中裁缝,手艺不必说了,宫里伺候过太后的,若不是老夫人面子,绝放不到外头来。请小姐委屈伸伸手,让他们给量下尺寸。”
祈男心酸不已。
这是做嫁衣,还是做寿衣呢?
“料子我也带来了,”秀妈妈回身从其中一人手里托过一匹朱红底子五彩凤凰团花贡缎,眼望祈男道:“也是宫里的东西,小姐见过识过,想必认得出来。太后赏的,出嫁那日,也必由她老人家亲手替小姐披上。”
祈男定定看着那红得滴出血来的软缎,双手垂于身侧,抖得伸不出去。
出嫁?还是出殡?
秀妈妈轻轻将贡缎放到玉梭手里:“好生伺候着吧!”
玉梭被那匹衣料,压得几乎整个人都弯了下去,这到小姐来说意味着什么?小姐曾经绝决的话,是不是当真的?
她不敢深想下去,才收下去的眼泪,又有些止不住地向外翻腾。可玉梭知道,小姐一向心气硬朗,人前倔强,作为她的丫鬟,自己不能丢人。
于是硬生生将泪吞下肚去,玉梭抱着衣料,笔直地站到了祈男身后。
裁缝们看了秀妈妈一眼,后者则平视祈男。
祈男缓缓张开双臂,开整直展,宛如迎风的青鸟,欲直上九宵,亦是做好了准备,准备接受,自己将要如此的命运。
一字不吐,秀妈妈向裁缝们使了个眼色,于是二人慢慢走上前来,因被祈男凛然的神色震撼,这二人开始几乎不敢动手,好在祈男并不为难他们。
“开始吧!”祈男的声音不大,且是微微含笑着说出口的,此举宽了裁缝们的心,毕竟 秀妈妈还在身后盯着,二人随即从怀里抽出软尺,各自忙碌了起来。
秀妈妈心里有些紧张。是的,她紧张了。
祈男上回的话,已经给她心里敲响了警钟,可到底她相信对方不过是个深闺小姐,既使有些不同凡响,也不过嘴上厉害,到底不见得言出必行。
可眼前的祈男,却让秀妈妈生出些冷彻骨髓的寒柝感觉来。
原以为她要闹的。说穿了这嫁衣就是一付枷锁,要押解她出关的,裁缝们听说此活时,亦十分不忍,都是年高老者,谁家没有儿女?谁愿意送自己的骨肉去那荒蛮之地?更不必说今后的命运将会如何了。
可眼前这位倩影娉婷,婉转娇柔的少女,竟无预料中的眼泪如雨,横飞侧下,亦无撒娇撒痴,死活拼争,只有一付平平静静,淡然如水的面容。
琉璃灯里,灯光哔卜出声音来,因同时点了六盏,玉梭惊异地看去,竟发觉六只灯花,同时结了出来。
“呀!”她忍不住叫出声来,秀妈妈闻声看去,亦吃了一惊,二人遂同时将目光投射到祈男脸上。
祈男却微微阖上了双目,一丝如栀子花般洁净的笑容,出现在她澹秀天然的粉颊上。看来这就是上天的安排,自己始终本不属于这时代,身上在这里,灵魂却离得太远,也曾做过许多努力,终究人力敌不过天命,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师傅,”祈男突然发问:“缎子上还素了些,该绣些花吧?”
陡然而来的问题,又是这样的话,裁缝们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便都向秀妈妈看去。
秀妈妈眼望祈男,难得温柔地开了口:“小姐有何主张?”
祈男依旧双目微阖,口中轻轻吐出几个字来:“西施牡丹可好?”
秀妈妈忡然 变色。
裁缝们更是惊得连退了几步,其中一个撞在玉梭身上,直将那匹珍贵的衣料也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