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旧址,残垣断壁,黄沙飞扬。
在废墟旁,有一间新建不久的茅屋,似乎是用废墟中的各种材料拼凑而成,显得并不坚固,在狂风中吹来时,会发出吱呀呀的声响,让人觉得,随时可能坍塌。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开门声,一名中年男子从茅屋中走出,他的身姿挺拔,看得出来是一名习武之人,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痕迹,满是风霜之感,眼角出现了许多皱纹,但依稀看得出来,他年轻时必然是一名俊美男子。
中年男子是一名瞎子,而且还少了一只手,甚至连曾经叱咤风云的本领都全部消失了,现在的他,只是一名普通的残疾者,而且是一名弃徒。
但是,他的脸上却瞧不见半点悲伤,也没有怨天尤人的怨气,反而有一种对美好生活的满足。
或许,他在物质上是贫穷的,但在精神上,却比这世间的许多人要富裕得多。
他一步步稳稳向前迈出,毫无蹒跚的痕迹,拒看不见东西,听不到声音,感受到不到外界变化,还失去了引以为傲的武艺,但经验和心得却不会因此而消散,甚至他的心境还要更胜以往。
太上教的人弄错一些事情,或者说,因为长久以来的失败,令他们的思维陷入了窠臼,他们为了寻找修炼《太上道德经》的捷径法门,想到了人为创造出断情绝心的条件。
断绝六感,不受外界因素干扰,再以绝心剑泯灭感情,从维持住断情绝心的心境,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人都有五成以上的把握,证见绝情大道,所谓的剑奴,便是指绝心剑的奴隶。
然而,他们忘记了,《太上道德经》的根本大道是忘情大道,而不是绝情大道。
若没有感情,如何去忘却?
痴情是将沙子装入瓶子,日积月累,终成负累。
绝情则是压根不装入沙子,永远空空荡荡,致使瓶子成了无用之物。
两者皆有弊端。
有情,却不执于情,不为情所束缚,如流沙过筒,这才是太上忘情的真谛。
太上教的长老并非狭隘无知之辈,他们只是习惯了失败,数千年来,仍没能摸索出一个真正可行的方法,所以他们对所谓的剑奴之法,也并未抱有信心,只是死马当做活马医而已。
何况在中年男子之前,也有过几任剑奴,但无一例外,都未能真正将《太上道德经》修炼成功,故而对中年男子,他们也并不觉得能够成功,只是延续了过往的传统,不愿将先人定下的规矩断绝掉罢了。
如今中年男子功体尽废,绝情心境被破,重新培养不知要耗费多少心力,于是他们只好放弃了中年男子,转而寻找下一个适合成为剑奴的人选。
可是,有些时候命运就是这般奇妙,苦苦寻找的东西怎么也找不到,当你决定放弃的时候,却悄然出现在面前。
从有到无,从无到有,这才是打开忘情大道这扇大门的正确钥匙。
中年男子现在就摸到了这把钥匙,他所欠缺的,是找到大门的钥匙孔,然后将钥匙插进去,就能推开这扇无数人撞得头破血流,却依然未能撞开的大门。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在男子那片寂静幽冷,仿佛冻土一般的心境大地下面,有一颗种子正在蠢蠢欲动,等待抽枝发芽的契机。
不过对现在的他来说,这种事也没什么值得欢喜的,相比修炼《太上道德经》这部号称道门第一,足可媲美佛门《过去》、《现在》、《未来》三经合一的圣道经文,还有更值得他在意的事情。
在走过一炷香的路后,中年男子来到了一排墓碑前,这里埋葬的都是黄家在那场灭门祸劫中丧生的无辜受害者。
一如既往,他拿出了祭奠之物,依序排开,按照长幼顺序一一祭拜。
太上教虽然将他逐出门外,可终究不至于薄情到连盘缠都不给他,好歹是两大霸主之一,钱财俗物东西他们并不吝啬,出手阔绰得很多,无论是念苦劳还是为了自家的颜面,他们都不会在这方面小气,因此男子并不缺钱,足够山珍海味吃上凡人的一辈子,
在祭拜完所有人后,他站在其中一块墓碑前,伫立许多,一动不动,宛若一具雕像。
那是他妻子的墓碑,亦是他此生亏欠最多之人。
没有悲伤,亦无落泪,男子就这么静静的站着,仿佛在同他的妻子交流着什么,拒他既看不见东西,亦无法开口说话。
片刻后,男子拿出一根笛子,放在嘴边,轻轻吹奏起来。
他已有数十年不曾吹奏笛子,自从这双手拿起绝心剑后,就再没有触碰其他东西,因为他再也听不见声音,乐器对他来说已无意义,即便是这世上最动听的音乐,对他来说也只是一片寂静。
有人说,美妙的音乐能打动心灵。
可是,绝情之人就连心也是冰冷的,如同万年霜石,它可以被摧毁,却不会被外物打动。
当他甘愿成为剑奴的那一刻,就将人生的一切都抛弃了,包括他从小到大养成的爱好,音乐已经从他的人生中割除。
然而,他并不后悔,心甘情愿为此付出,虽然他为家族遭难而悲伤,但悲伤并不代表他后悔。
离开了数十年的笛子,再度吹奏,竟只有初时那一会的生疏,随即就变得纯熟连续起来,而且水准以非常明显的速度提升,很快就超过了他当年的巅峰,变得炉火纯青,达到了连乐道国手都要甘拜下风的高度。
他的笛声有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