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阳的巡按衙门,门前一向都比较冷清,这倒是跟谢宏没有关系,因为这情况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谢宏入朝之前,便一贯如此。时至正德二年,加上谢宏带来的影响,也不过是令这里,由门可罗雀,变成鸟不拉屎的地方罢了。
究其根本,还是巡按本身职责之所限。
巡按和巡抚只相差一个字,而且同样都是由都察院的御史担任,可职责相差却是极大。
虽然形成定制的时间还短,可按照朝廷规制,巡抚乃是总揽一省军政事务的地方大员,权责极重,堪称封疆大吏。
而巡按则是不同,这个官职的主要职责是监查地方,监视地方官员有没有行差踏错的地方,履行的是御史的本职,差别只有地点和对象罢了。
在开国年间,巡按监查的目标不分文武,凡是地方官员都在他弹劾的范围之内。可自土木之后,武官的地位迅速下降,渐渐失去了被弹劾的价值。
仔细想也就是这么回事,文臣视武官如猪狗,而被压制了这么久,武官大多也都认命了,别说对抗文臣,就言辞间的顶撞都颇为罕见。
比如当日的宣府,总兵张俊明知鞑虏设伏,可在巡抚李进的驱使下,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就像一匹着眼睛的马。
冲上去会中伏,会遭败绩,甚至会有xing命之忧,事后也会被弹劾,还可能会罢官,后果当然很严重;可是违抗巡抚的命令,后果更严重,文臣有多睚眦必报,张俊非常之清楚,他不想被诛九族,所以只能闭着眼睛往上冲。
文臣只是要压制武官,并不是要把武将赶绝,没有这些可供驱使,如牛马一般的奴隶的话,难不成要大人们自己去练兵,甚至带兵上阵?当然不行!
儒将的风范就是稳坐中军帐,运筹帷幄中,当然了,儒将们也是**凡胎,难免有个疏漏,诸葛武侯还失过街亭呢,大人们偶尔中个埋伏什么的也算不得什么,谁让张俊和马谡一样,武勇不足,智略更差呢?
当然,马谡到底如何才能用两万人顶住司马懿的十万大军,这一点从没人考虑过;而张俊中伏之后,为何不能奋起反击,反败为胜,也一样没人去思考,左右不过是一个粗鄙武将罢了。
所以,当压制武将的目的达到后,文臣们对武将也就失去了兴趣,转而兴致勃勃的跟皇帝以及太监斗起法来,等到把这两者也给压制后,他们就只好自己斗自己了。
这也正是辽东巡按位置尴尬之处了,都察院本来就是文臣自察的机构,主要针对的目标其实是士大夫们自己。
而辽东建镇本来就晚,初时又是一片荒凉,连人都没有多少,除了修建边墙和克扣军饷,完全就没有油水的地方,文臣们当然不会很喜欢,所以这里一直就是个文臣绝迹之地。
正因如此,除了巡抚之外,巡按几乎就找不到其他目标了,位置太低的官吏有啥可弹劾的?一封奏章递上去,皇上和阁老都不知道是谁,这种弹劾有啥效果?
武将?别扯淡了,那些粗鄙之人有啥好弹劾的?弹倒了之后,空出来的位置没有任何人感兴趣,难不成要巡按们自己兼任?
再说了,虽然规矩巡按是弹劾文武官员的,可在如今这世道里弹劾武将,谁能丢得起那份儿人啊?上奏章骂武将,就如同一本正经骂家里的牲畜一样,说出去都不够丢人的。
就算不在京城,够不着皇上,也得找些其他的有名之人骂啊?比如巡抚什么的。当然,巡抚也是都察院的同僚,要是比较熟的话,也不好开口,就算好意思开口,也不能揪着骂个没完。
种种原因作用在一起,辽东的巡按就成了这么个冷清衙门,哪怕是出现了个重量级的弹劾目标,这情况也没有得到改变,反而更加严重了。
冠军侯是什么人?在士林中,那是号称大明第一弄臣的人物,想弹劾他还不容易?若是在京城以及中原繁华之地,谁想弹劾他,根本不需要就近观察,只消在街上走一圈,回来就有足够的素材了。
所以,弹劾冠军侯的人实在太多,陈世良这个就近的反而派不上号了。尤其是巡抚到任以后,几乎天天都窝在府中不出门,陈巡按真心收集不到素材啊。
当然,收集到了其实也没用,人家是虱子多了不怕咬的大人物,陈巡按这个小跳蚤如何会被放在眼里?哪怕是他明里暗里,每天都派了人去盯梢,可巡抚衙门却是丝毫不予理会。
陈世良很清楚,这不是人家怕了,而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是彻彻底底的蔑视。
到了六月之后,这一点更是得到了充分的验证。搞了半天,巡抚衙门里的那个冠军侯是假的,真身早就去了金州,搞出了新政和垦荒令等一系列事故之后,居然又拍拍屁股,出海去了。
陈世良也是这几天才得到的消息,与消息一起送来的,是朝中大佬,以及江南同道,还有士林名宿,以及各路正义之士的痛骂及斥责。
在这里面,说他玩忽职守、尸餐素位的,都是已经是客气的了;普遍都是骂他和jian佞沆瀣一气,同流合污的;比较ji烈的那些就更是口不择言了,很多都是把骂谢宏的套路,直接套在了他的身上,让他也享受了一把圣驾跟前第一红人的待遇。
这些人的愤怒他也能理解,一直以来,他给朝中的奏报都是谢宏日日在府中作乐,在外倒行逆施的都是他手下之人,不足为虑。
结果,谢宏在辽东搞出来的动静堪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