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张总兵猜测的所谓封口费,谢宏却没那个心思,他只不过见张总兵贪财,借此卖个人情,不想把他逼到敌人那边去罢了,毕竟他现在要面对的敌人太多太强大了,那可是整个士大夫阶层啊!
此外还有刘瑾这样的,算是内部的敌人,谢宏知道自己身边是危机四伏的,而这个预期中的工场,则是他的根本所在。无论是日后的技术革新,还是想不断用新奇的玩具让那位二弟满意,最终还是要依靠这个工场的。
谢宏想的深远,所以尽管林白问的这些问题会打击工匠们的积极性,他也丝毫不以为忤,大浪淘沙,他说的明白,手艺可以不在意,可若是没有意志和对手艺的热情,那是不会成功的,就如后世所说:不爱这一行,那么是没法在这个行当中脱颖而出的。
来去自由,对宣府的这些工匠的触动的确是很大的,匠户之所以为贱藉,就是因为他们的自由被限制了,除了在作坊里做工,他们哪也去不了,就算到了其他地方,只要还是匠户,他们的命运也是一样。
而谢宏的工场日后也要限制自由,让他们都有不好的联想,谁知道谢公子日后会不会出尔反尔呢?好容易得了自由,脱了贱藉,何必再回到那个行当呢?几个本来就去意甚坚的工匠互相看看,都下了决心。
“林师傅,你若是问完了,我等就要向谢公子告辞了。”
想起刚才说起的林白的遭遇,几人更不迟疑,林白这些年名头渐起,在总兵府中也颇受重视,打赏很是不少,可结果呢,还不是不得自由,打赏的越多,脱籍的代价也越高。
别看谢公子许下的工钱不少,可到时候脱不了身,有再多的银子又能怎样?还不是份属贱藉的一个匠户!那种日子咱们受够了,手艺什么的就让它去死吧。
这几个人不敢和谢宏说话,生怕他反悔,只是语气不善的对着林白。谢宏看林白的样子似乎还是要问些什么,可被这几人一说,他也只是长叹一声,颓然摇头了。
谢宏晒然一笑,摆手示意道:“几位请便就是。”
那几人仔细端详了一下谢宏的神情,见他面色不似作伪,咬咬牙,提起行李便走,怕谢宏反悔,几人也是脚下生风,越走越快,不多时身影就已经看不见了。
另外一些正在犹豫观望的,见此也是大为心动,有个带头的抱拳施礼道:“谢公子高义,小人等实在感激不尽,只不过祖上有训,家传手艺不能外传……”说着,他脸上已是通红,但是语气却是坚定。
“无妨,若是如此,几位也请自便吧。”谢宏略一环顾,所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知道还有想走的,他也不留难,淡淡一笑,便挥手示意这些人可以自行离开了。
刚才走的是对匠人这个行当完全失望的,完全没有勉强留下来的必要。而如今这几个,却是所谓的顽固派了,这些人想要改造可不大容易,谢宏心里清楚,也懒得废那功夫,言语终究是无力的,等日后大明的风气变了,他们这些人一样还是会随波逐流的。
本来谢宏跟张总兵要的人就不多,他只是提出要宣府的几个军将家里的,军中的他也没提,所以来的一共不过十几二十个人罢了,加上家眷还显得人不少。可等这两拨人一走,也都带了家眷走,剩下的人就显得稀稀拉拉的。
剩下的几个工匠彼此看看,心里也都有些奇怪,可巧开始说话的郭、杨二人也都没走,这时互相询问起缘由来。
“杨兄弟,你怎么没走?”郭师傅嘴快,反应也快,于是抢了个先。
“唉,”杨师傅叹了口气,低声道:“郭兄,谢公子名声很好,对咱们的态度也不差,你看,他称呼咱们好歹都是叫声师傅,在参将府的时候,府中的小厮可都是对咱呼来唤去的。我琢磨着,他这人厚道,不会诓骗咱们,再有……”
郭师傅嘿嘿一笑,揶揄道:“还有就是工钱了吧?”
杨师傅脸一红,反驳道:“一年六十两啊!而且还有什么提成呢,都赶上衙门里的主事了,就算是参将府的亲兵,也拿不了这么多饷银啊,老郭,你敢说你不动心?你不是为这个留下来的?”
“动心,当然动心了,可我还真就不光是为这个留下来的。”郭师傅苦笑道:“你想啊,咱们有啥本事?不就会点手艺么,就算不是匠户了,还能干什么养家?买田地也得银子啊,现在田地可不便宜,再说了,庄稼那玩意精细着呢,咱们能伺弄得好吗?”
“郭兄说的有道理……”杨师傅默默点头。
“你想啊,到最后,走了的人八成还得干手艺活儿,过几年,等官府再一稽核……”郭师傅摇头叹道。
杨师傅打了个寒颤,然后心有余悸的唏嘘道:“还是郭兄你想的远啊,还好,还好。”
没多一会儿功夫,陆续离开的人都走远了,剩下的七八个人虽然心中所想和脸上表情都不一样,可脚下却都是牢牢的不肯动弹,显然是不打算离开了。
世人对工匠的偏见根深蒂固,就连工匠自身也都认同了,谢宏不是神仙,没办法在一天两天内将这样的情况改变,不过他却可以从中挑选出来相对有眼光或者热爱手艺的人,然后慢慢的影响他们,从谢宏自己身边开始,逐渐将影响扩大。
现在还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