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希望胜利——那意味着对面她认识的那些人都会死去。她也不希望失败——那意味着她自己都会落入敌手。就算面前的对手完全被消灭,战争也不会到此结束。该撤退的还是要撤退,该追击的也还是要追击,不会有任何改变。她只希望能够尽快停止这场战斗,这场不管对她还是对面前士兵都毫无意义的战斗。
“我想对你们说的事情只有一件:活下来。和你们身边的战友一起活下来。我会让装备部拿出所有的治疗药水和卷轴,在这里全部用掉。装备可以再制,而各位的生命只有一条。我不想再看到更多的流血了。但愿我们所有人都能在吉斯托夫度过周末,完毕。”她疲乏地挥了挥手,叫来后勤官。
出乎她意料的是,人群竟然欢呼了起来。兴奋的尉官们复述着这简短演说,将其传达到了右翼部队上的每个连队里。因为对方两次得到增援而低落的士气又高涨了起来,拿到治疗药水的士兵们重新被勇气充满。
“戈瓦尔元帅万岁!”“打倒背叛者!”
这些欢呼听在山坡上的索莱顿和欧根耳中,就像噩梦。
炮弹激起的尘雾和法师们放出的各种烟雾混杂在一起,遮蔽了指挥官们的视线。起码,从耐门的位置已经看不到沿河阵地的情况。
欧根早已带着最后的预备队赶了过去,但相对于对手的攻势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这支部队只有人数能凑足三个团,装备和火力都远远不够编制应有的水准。经过一上午的战斗,还能开火的枪不超过三分之二,却没有时间给枪械师们去修复这些武器。
“中尉,敌人要上来了。沿河阵地已经陷落,山脚的阵地也已经扛不住了,他们请求我们这些生力军补上。”
副官安妮小跑过来报告。耐门将目光投向百多米外的山坡下。那里也飘着奇怪颜色的雾气,这些烟雾宣告了之前战斗的结果。他从阵地上捡起一支带刺刀的燧发枪,朝天开了一枪,确定上一个已经牺牲的主人没有装两发子弹后重新装填,扛在肩上。他突然留意到,他副官的金发还暴露在风中,没有任何保护。
“你的头盔呢,安妮?”
“呀。我觉得不会需要,所以就没带出来。”安妮抓了抓头,没说出真正的原因:在初春戴头盔实在又冷又闷。她所掌握的魔法足以应付两百五十年后大部分的手枪弹和普通步枪弹,并不惧怕这个时代的铅粒。
“你能不能偶尔用心点?今天是打yezhan,流弹很多,不比守城的。”耐门抱怨着,摘下自己的头盔,强行戴在她的头上。
安妮往上推了推这有点大的头盔,将眼睛露出来:“你这是做什么,索莱顿?”
“没什么。只是我觉得这季节戴头盔又冷又闷罢了,你替我戴一下吧。”耐门将目光挪开,望着山下。山下的督政府军组织了一个团近两千人的部队做破釜沉舟一博。“这次对方来势汹汹啊。你到欧根那边看一下,还有没有能拉过来的预备队,好吧?”
安妮自然明白他实际的用意,敬了个礼:“明白了,我会努力调集部队的。”
“一定要拉些援军过来。这里找不到,就去我们营地啦。如果找不到援军,你就不用回来了。”耐门冷冷地命令道,指了指背后的山坡,“这是命令,出发吧。”
见他非要装出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安妮强忍住笑,转身离开。“他和那个人恐怕还是有个共同点的:都是一样不坦率的家伙啊。不过,似乎我也没资格说他啊。”
少女一弹指,悄悄启动了耐门身上的魔法。代表防护魔法的紫光一闪即逝,少年没有觉察到。他全部的精神,都放在面前的战事上了。
士气高涨的督政府军借着山势掩蔽,一点一点地蚕食着守军的工事。战戟师的士兵虽是生力军,却缺乏训练也没有战斗意志,往往接战片刻就扭头往更后面的胸墙处跑,就连突击连也只能勉强跟对方的普通连队缠斗一下。耐门身为中尉指挥官,也只能跟着队伍边打边撤,唯恐慢了一步就变成俘虏。好几次他都险些被流弹打中,但不知为何,这些子弹总是贴着他身边划过。
三十分钟后,他和他的队伍就退到了山脊上,这是最后一条防线。原本安放在脊线的火炮已经几乎全部被击毁了,仅存的两门炮也撤到了脊线以后,正在被拖往肯格勒城的方向。几乎所有的连旗都已经不知所踪,只剩下山脊上最后三面团旗还在有硝石味道的微风中轻轻飘动。
“还能撑住吗,各位?对方也是强弩之末了,只要再支撑一下我们的援军就会来的!”
欧根脸上的笑容很勉强,他仍然努力做出一副“战况其实并不是那么紧急”的样子。
“强弩之末……吧。”
耐门脸上早就没有笑容了,从山脚下传来的喊杀声正震撼着他的耳膜。黑压压的步兵线分作六排依次压了上来,冒着如雨的弹丸在魔法师的掩护下交替前进。这次对方几乎投入了全部的预备队,守军的军官团死伤过半,耐门都惊讶自己是怎么活着撤到这里来的。
“还好安妮已经离开了。女人当兵麻烦就在这里,不能被俘啊。”他叼着子弹,一边用送弹棍往枪膛里面捅火yao一边想着。
“索莱顿,我回来了。”这个声音适时地在他背后响起,险些让他将口中的铅弹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