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如死水的小酒馆,被撩动的古琴乐声瑟瑟,檀香与古木味色暗合,不远处的老君阁诵经房含混传出如哀鸿般迷茫的和音,一起掺和着萧索的风,似涌动的泉水般的灌入莫跃进的耳中。他盘膝而坐,呼吸轻缓,与夏求实相对而坐。
回到久别的广阳,夏求实感慨良深,与莫跃进促膝长谈,也细细聆听莫跃进倾诉与吴雯那段已成为历史的婚姻中的种种感促。夏莉莎陪伴他们左右,聆听两位大人言谈之中的古往今来。
她没有将自己的行程告诉莫小天,她断定莫小天正沉浸在浪漫的爱情之中。她已是莫小天精神世界中的局外人,不想扰了他的甜蜜生活。
莫跃进心中驻满苦闷。
那小阁楼如今面临拆迁,一片别墅区拔地而起。吴雯生前虽然口口声声说要把那栋房子还给吴艾,在新房的产权上她写下了莫小天的名字。他认为吴雯没必要这样做,既然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无所有,为什么莫小天不能像他那样从头做起呢。
“她接到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之时,我和她正在为这件事情争执。”此时莫跃进与夏求实相视而坐,将有关此事的议论全盘拖出。
夏求实细细聆听,小酌一口,呼吸轻缓。他捋了捋蓄了半年的胡须,然后来到身旁的案前,从笔架上取下一只毛笔,运笔而书。恍然间,宣纸上被烙下黑森森的四个大字:六道轮回。
“你什么时候练得这样一手好字。”莫跃进问。
夏求实开怀大笑,在帝都的日子里闲来无事时,便将书法当作一门消遣。
莫跃进仔细看看这四个字,想起《狱历》中关于六道轮回的阐释。
“跃进,你熟读道德经,深知无为而治的真谛,为什么现在却变得庸俗起来?”夏求实举杯轻饮。
莫跃进叹笑一声:“六道轮回,这跟我儿子有什么关系?”
夏求实拖起一杯酒递到莫跃进的手中,又让夏莉莎捧起薄纱般的宣纸,眼神中是凝重的神色。他与莫跃进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浑厚的声音伴着口头的白气震动着莫跃进的耳膜:“六道者,为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轮回者,去来往复,周而复始,无有不遍,故名六道轮回。”
“这些我都知道。”莫跃进疑惑地望着他。
夏求实只顾摇头,说道:“这个时代现实而浮躁,你难道不知道人生就像这六道轮回,莫小天的身边,也有六道。”
夏莉莎觉得夏求实的举止有些装神弄鬼,因此点头微笑,默而不语。
“身边也有六道?”莫跃进喃喃自语。
“知晓大义,正直不阿,为家国天下有所巨献,这是天道;知人所知,想人所想,为过客他人行善扶助,算是人道;注重团体,不图私欲,为家人友邻和睦融洽,算作修罗道;盲目顽固,事事利己,闭塞而不进人言,那是畜生道;贪婪色性,自私吝啬,yù_wàng无穷而损人无穷,应是饿鬼道;无恶不做,丧尽天良,伤财害命而可恶至极,可作地狱道。六道交替而成众生相,众生交替而成轮回。”
夏求实双唇迸发的力度令莫跃进深受震撼。他看了看夏莉莎,继续对莫跃进说:“他们这一代人,没有兄弟姐妹,不懂得人情世故,固执、冲动、自私,正是中了这六道轮回。因此,作为家长,我们的管束也许会在轮回门口毫无作用,不如放之任之,让他们历经六道轮回的苦楚,修身养性,才能成家立业。”
“吴雯做的这件事情又算哪一道?”莫跃进的疑虑更深了。
“一切都在六道轮回之中,你只需要在莫小天陷入迷茫之中的时候略加点拨,不要让他误入歧途。”夏求实与莫跃进再次对饮。
“你为什么说我们这一代人固执、冲动、自私?”夏莉莎责问夏求实。
“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这次回广阳,你要刻意跟莫小天保持距离呢?”夏求实反问道。
夏莉莎沉默不语,满脸通红。她觉得夏求实的话说得在理,她不应该因为莫小天的感情问题而刻意回避他们之间的感情。她拿起手机,给莫小天打了一通电话。
莫小天接到夏莉莎电话的时候,激动得泪流满面。
“怎么了?”夏莉莎问。
“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莫小天在电话那头说。
“你在哪里?”
“曾经的小阁楼。”
夏莉莎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夏求实和莫跃进,他们正站在案前研究书法。她于是轻挪慢移地走出小酒馆,朝小阁楼的方向走去。
轻风拂面,广阳河波澜不惊,夏莉莎却心潮澎湃。
她加快脚步,期待着与莫小天这次久别重逢。
一切都焕然一新。
莫小天站在门口,身后的门敞开着。
夏莉莎隔得老远就看见这小阁楼已经成了一片工地。
她微笑着走上前去,眸子里闪动着泪花。
“为什么在我妈的葬礼上,你都没怎么跟我说话?”莫小天的脸上留着两道泪痕。
“有必要说话么?”夏莉莎违心地说出这句话。
莫小天叹了口气:“在大学这段时间,我的身边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找不到人倾诉,你又不在我身边。”
“难道我仅仅是你倾诉的对象?”夏莉莎的脸上略显出失望的表情。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只有你最了解我,难道你也不想听听我的烦恼吗?”
夏莉莎注视着莫小天,她发现他的眸子里那份对她的怜爱之意